Hi 室友,
我是 Ning。此刻在拉脫維亞,坐在同學家的餐桌寫這封信。待會大家說要煮海鮮義大利麵,也許晚餐後會挑部電影看。
「正經歷的人們啊,那都是過程。」_《過程》
來歐洲將近兩個月,日子不容易,知道一切得來不易,只能想盡辦法挺胸走下去。這裡的生活還稱不上日常,節奏時常變動,日照與溫度特別明顯。最難的,是時刻用另一種語言思考與溝通。
十月開始,白天越來越短。早上鬧鐘響天還黑著,身體不聽使喚地倦怠。於是我開始補充維他命 D,避免陷進陰鬱的節奏裡。
北緯 57 度的拉脫維亞,四季分明。剛抵達時,早上六點天亮、晚上九點才暗;綠意充沛陽光長久,三天兩頭就跑到河邊游泳。三週後,氣溫驟降、滿地落葉樹梢轉黃,公寓學校開始供暖。這幾週氣溫逼近零度,幸好不像臺北濕冷,只要洋蔥式穿搭,依然能在外面走跳到深夜。
這裡的時間彷彿跟臺灣的不一樣,不把握就會錯過什麼。
「拄欲開嘴 煞袂記得按怎發出有意義的聲」_《人如何學會語言》
來這裡後,我不斷提醒自己:當同學露出茫然表情,只代表下次要換個說法,不代表我笨。
語言不再自動化。我還沒有足夠詞彙,一句話常常要拆解、重組十多次;有時得轉換視角,因為文化差異太大。沒有時間挫折,也沒有時間懷疑自己是否夠格。想要連結、想要理解、想要被理解,就得持續學習新字、新概念,並大聲說出來。
有課的日子,小組作業為主。為了理解用戶,找人做訪談、辦工作坊、分享觀察與洞察。認知明顯過載,每晚十一點就開始想睡。好消息是,比起剛到這裡,每晚九點就累到不行的自己,現在確實又往前走了幾步。
不在學校的日子,多半是文化交流。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學輪流舉辦活動:一起吃飯、交換家鄉經驗,碰撞出許多文化默認與 culture shock。
與日本同學捏飯糰、墨西哥獨立紀念日做 Piñata、品嚐 Chalupa;中秋節我煮珍珠奶茶、分享月餅。下週輪到印度同學舉辦 Diwali 節慶,再來是美國同學盛大萬聖節變裝。
偶爾也會小酌幾杯,談一些敏感卻真實的話題:
各自國內的地區歧視、被殖民過的心情、印度與巴基斯坦邊境的衝突、以巴戰爭、俄羅斯與東歐的複雜處境。有次玩 Uno 太激動,同學提議大家冷靜,像在聯合國一樣競合。我舉手說:「臺灣不在聯合國哦。」全場倒吸一口氣,他們難以想像。
前幾天陰雨,清晨半夢半醒傳訊息給王狗:
「突然好想臺灣。」
「半夜找了《一一》的片段,還聽了捷運廣播聲音。」
「沒想過,心裡想念的家已經是臺北了(被這個事實嚇到)」
我在拉脫維亞逐步建立日常,連結新的情感支持拓樸。但在難過、疲憊時,還是好想家。每次低落,就會重新想一遍住過的家、捷運站巷口、咖啡店,與各種小小互動。
板橋家清晨市場進貨的聲音、下雨天要將雨傘打斜的窄巷口、半夜肚子餓時仍亮著燈的豆漿店。藍線列車進站的旋律、紅線抵達時的逼逼聲。從中正紀念堂六號出口轉彎走去咖啡店時會經過的憲兵隊、古亭王狗家通往閣樓的嘎嘎聲。從小巨蛋站散步到富錦街錄音時經過的公園、蘆洲阿球家附近廟口夜市的熱炒鑊氣。圓山貓貓家附近的大熊狗、清晨雨滴打在鐵皮屋的咚咚聲、Gogoro 換電站猜猜樂的笑鬧……
以及,失眠時走去的那些超商。
細數一遍,也像回了趟家
Ning
(無論在哪個人生時區,過程是風景,結果是明信片。)